随着一次次征讨马贼,杨先的官职也在刘洵的关照之下,一路升迁,短短三年之内,从一开始的不入流,一路升至正八品,差遣虽然没变,还是管军提辖,职权却大大增加,身上还多了一个渭北巡查的头衔,麾下掌有两营可随时调动的兵马,掌管渭北边境五座军寨,负责维持边境治安,清剿马贼、防备西夏进犯。
杨先麾下的两营兵马之中,一营三百多人的轻骑兵由方勇执掌,另外一营是满编五百人的步军,由陈武统领。
长梧虽然是杨先的小舅子,但在职位上却并没有得到半点照顾,进了军营,就被杨先安排着先从小卒做起,跟着杨先剿了十几波马贼,起初还有些不大适应,可时间一长,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如今长梧已然凭着军功一路升迁,爬到了虞侯的位置,虽然是个虚职,手下并无多少实权,但能够从小兵一路爬升至虞侯,足见长梧自身的能力。
虽然杨先麾下的两营人马加起来虽然拢共才八百多名正兵,可性质和先前却已截然不同。
先前杨先虽然也是管军提辖,有巡逻、侦察、缉捕盗贼之责,可实际上麾下只有不到二百人,而且都是乡勇,连正兵都不算。
是以第一次绞杀马贼之际,杨先只能带着从宥阳带来的那群兄弟亲自上阵,如今三年过去,当初的一十八人,已经只剩下十二个。
不过这几年杨先连战连捷,几次三番剿灭时常在边境闹事的马贼,缴获了大量的金银和马匹,不过杨先每次追剿马贼回来,都会把这些缴获单独拿出来一份,悄悄送到刘洵府上,剩下的才和兄弟们分。
刘洵虽然不是贪官,可对于杨先这么懂事的举动还是忍不住欣赏,加之杨先本就是拿着宁远侯的荐书来的渭州,刘洵自然不会吝啬对其提拔,还逐渐授以实权。
如今杨先麾下这两营八百多人马的正兵就足以说明一切,而且由于边境的重要性和身为此地经略的刘洵放权,杨先可随时调动这八百馀人,只需要和刘洵打个招呼就行,之后再把手续补上。
如今的杨先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八品武官,升的不算太快,但地位和三年之前初入渭州时相比,已经截然不同。
兵权兵权,兵就是权。
手里抓着兵,就等于抓住了权。
屋子里,一身常服的杨先坐在桌旁,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一大盆水煮羊肉,旁边是刚从京城赶来,正抓着羊肉大快朵颐的盛维。
杨先并没有急着吃肉,而是看着手中长柏写来的书信。
“对了,原先你让我找你们二叔走门路,把咱们家的白糖弄成贡品那事儿有着落了。”盛维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和杨先说着话,随着盛维在西北呆的时间长了,也渐渐染上了几分西北汉子豪迈不羁的特点。
杨先道:“这么久才有着落?还没办成?”
“你以为是上街买菜呢,这可是要给官家和大娘娘当贡品的,哪有那么容易。”
盛维没好气的道:“就这还多亏了二弟在朝中帮忙打点,疏通关系。”
盛家的白糖想要成为贡品,自然就会挤占先前作为贡品的糖霜的地位,这其中的利益盘根错节,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厘清的,为了这事儿,盛维前前后后跑了两年多,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了出去,这才稍见成效。
“多花点钱没关系,只要成了,日后自有大把的银钱进帐。”
杨先话音一转:“对了,大舅哥那边有消息没?
“没呢!”盛维道:“这几年松儿照你的吩咐,组建了个船队,自岭南出海,一路西去,虽然收获颇丰,但一直没发现什么高产的作物。”
自打盛家得了原先白家在江南的产业经营权之后实力大增,数年之间,每年光是顾廷烨付给盛家的佣金和分红,就有数千贯之多。
至于出海贸易,大周朝廷有明文规定:客旅于海陆商贩者,不得往高丽、新罗及登莱州界;自海道入界河,及往北界高丽、新罗并登、莱界商贩者,各徒二年。
大周虽然和辽国罢战建交已久,但双方彼此之间始终都有防范,两国之间虽有贸易往来,但也只限于官方贸易,交易的东西也都在朝廷管控之中,若是彻底放开海贸的话,不免会有贪心作崇之人,冒着风险将诸如盐铁之类朝廷严格管控的物资贩往辽国。
如今辽国占据燕云十六州,整个渤海也在辽国的统治之下,辽国并不缺精通海事之人,若是再有商人为了利益,通过海路往辽国输送大量的战略物资,等到辽国积蓄足够的力量,迟早还是再度南下,进犯中原。
这也是为何大周和辽国西夏常年两面开战,却始终能够维持国力的缘由,光是海贸这一项,每年就为朝廷带来数以百万计的利益。
不过这种事情朝廷不论下了怎样的严令,只要有利益在,就会有人甘冒奇险,出海贸易,更何况海贸所能获得的利益巨大,足以让人疯狂。
自从当今官家亲政之后,海禁才稍有缓和,船舶司开了口子,允许民间商人往南洋去,但资格却需要严格审查,而且名额也有限。
说的简单点,就是得有背景,还得舍得花银子打通关节,才能获得出海贸易的资格。
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盛维早就盯上了海贸这个蛋糕,只是一直苦于没有门路,没办法分一杯羹。
不过自打盛家接手了扬州白家的所有生意之后,盛家不但自己实力大增,更是抱上了宁远侯顾家这棵大树,在杨先的牵头之下,顾廷烨和盛家共同出资,组建了一支船队,由盛家经营,打通了一应关节之后,在前年便开始出海往南洋诸国而去。
盛维出海贸易,单纯是为了利益,为了钱财,但顾廷烨却不一样,白老太爷留给他的庞大家产,足够让他挥霍一生了,顾廷烨之所以和盛家合作,是为了查找杨先口中那几种存于海外,产量却远胜于稻黍的作物。
“这事儿不急,慢慢来就行。”
杨先对于这事儿倒并不着急,不论是玉米还是红薯,甚至是辣椒,这些东西原产地都在美洲,远隔重洋,想要找回来绝非易事,杨先也只是个提个建议。
“对了,你那些匠人那边怎么样了?”
倒不是盛维想要过问军事,实在是这几年杨先在炼锋号那群打铁的身上花的钱有点多了,杨先自己又没什么钱,这些钱,自然都得盛维这个老丈人出。
“那高炉的效果,岳父大人不是亲眼看过了吗!”
“高炉的效果我知道,我是问你成果!”盛维没好气的道。
杨先笑着道:“怎么,岳父大人怕自己的钱打了水漂?”
“那当然了。”盛维理所当然的掰着手指头给杨先算帐:“你说说就这几年,你又是建炉子,又是挖渠引水,搞什么水力锻锤,又是买铁买铜的,我这几年挣得这点钱全搭进去了不说,还往里贴了不少,要是还没成果,我····我·····”
盛维越说越激动,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应景的词儿来。
“岳父大人莫急!”杨先急忙安抚盛维:“这么多钱都砸下去了,怎么可能没有成果,不瞒岳父大人,向师傅和他那些徒弟最近可都没闲着,不但把我要的兵刃和甲胄都凑齐了,就连那件大杀器,也做出样品了来。”
盛维神色稍缓,然后才问道:“就是你说的那什么放大版的焰火?”
杨先笑着道:“等试验过后,成品出来,到时岳父大人就知道了。”
杨先想要建功立业,光靠训练士兵,以最原始的方式攻城拔寨,能不能成且先不说,关键这时间就不知道要花多久。
可要是有了火器,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硝二硫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
如今白糖有了,配方也有了,高炉,钢材也都有了,只差炮筒子了。
杨先为何要千里迢迢跑去西域,把炼锋号这些人弄回来,就是想要在军中培养自己的亲信,火炮这等利器,怎能让给他人。
盛维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这些都是军机要事,杨先能够告诉他这些,已经是信任他了,盛维自然不会刨根问底,而是将话音一转:“现在你兵刃和甲胄也有了,渭州左近的马贼山匪也都被你剿的差不多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和杨先相处的时间长了,盛维自认对杨先也算有几分了解,知道自己这个女婿绝不是什么安于现状的人,这三年来,渭州境内但凡有马贼敢冒头,这小子就直接带人打上门去,前前后后扫了几十伙马贼山匪,宰了上千人,抓了数千俘虏,如今整个渭州的治安都好了许多了。
那些个侥幸逃脱的马贼山匪们,还给杨先冠了个‘活阎王’的诨号,打死都不敢再靠近渭州。
在杨先的铁血手腕之下,一时之间,整个渭州成了西北边境治安最好的州府,刘洵也在谋士的建议之下,乘机在渭州增办互市,吸引两国的商人入驻,得益于渭州良好的治安和经商环境,不少商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几年下来,光是税收这一项,就增长了不少。
这可是关系到朝廷考绩的,身为渭州经略的刘洵自然乐见其成。
杨先收起长柏的书信,笑着夹起一块儿羊肉大快朵颐:“自然是继续挣我的军功。”
“左近的马贼不是被你剿了就是被你赶跑了,你还怎么挣军功?”盛维好奇的问。
杨先道:“马贼就跟野草一样,不管你割了多少次,它们都会重新再长出来,是怎么都清剿不完的。”
如今渭州境内虽然依然很难寻到马贼的踪迹,可渭州左近,尤其是渭州和西夏接壤的边境之地,仍旧有大量的马贼盘踞,这些马贼盯上的也正是往来于渭州和西夏之间的大量商队。
盛维眼见杨先不想多说,也没继续追问,但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
“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一切都要以保重自身为上,切记不可让自己身犯险境,淑儿和元哥儿还在家等着你回去呢!”
杨先提起酒壶,给盛维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端起酒杯,向盛维敬酒:“岳父大人放心,小婿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盛维一脸认真的看着杨先:“要是缺钱了,尽管开口,咱们家别的没有,银钱还是有一些的。”
“岳父大人的恩德,小婿铭记于心,定不负岳父大人厚望。”说实话,杨先也有些感动,毕竟象盛维这样不遗馀力的资助自己,对自己无条件信任的岳家可不好找,多得是那种见女婿稍微做出点成绩就想要拿捏女婿的。
宋运辉:你干脆直接报我名字算了。
半月后,杨先治下,渭州北境五座军寨之一的瓦亭寨。
黄昏时分,寨门大开,一队骑兵自堡寨内鱼贯而出,朝着北方而去。
瓦亭宅往西,便是大周和西夏的边境,昔年李元昊兵分三路进攻大周,右路大军打的就是渭州,双方在瓦亭西北的好水川展开大战,那一战尤为惨烈。
两国罢战议和之后,双方便以好水川沿线为界划分疆域,好水川以西归西夏,南边归大周,双方停战议和。
夜色昏暗,战马裹蹄衔枚,趁着夜色,一行人悄然朝着开远堡靠近。
“吁!”
一块隆起的草甸后,杨先勒马而停,翻身下马,大手一挥,七人跳下马背,紧随其后,悄然朝着开远堡方向摸了过去,馀下三十馀骑则暂时留在原地,等侯号令。
一行八人背负短柄朴刀,腰间左右两侧还各自别着一把短刀,皆是黑衣玄甲。
开远堡乃是昔日大周创建的堡寨,本是用来防御西夏人的,如今却成了西夏防御大周的前哨。
整个开远堡四周由将近两丈的土墙围合而成,土墙之后有和大城一样的垭口,四面皆有箭楼,宛若一座小型的城池,堡寨之中,至少有百人以上的军队驻扎,还有民夫居住,这些民夫也不是普通民夫,而是辅兵,平时负责耕种,战时负责粮草物资军械的运送。
今晚无星无月,正是夜袭的大好时机。
杨先等人借着夜色,悄然摸到堡寨东面的土墙之下,七人伏低身子,贴着土墙,杨先挎着麻绳,手持两把锋利的尖刺,踩着两个兄弟的肩膀,纵身一跃,双手各拿着一把由向且正亲自操刀,特意打造的锋利手刺,伴随着一声低沉闷响,尖刺瞬间没入由泥土夯实而成的墙面之中,杨先宛若左右开弓,凭借着两把手刺不断向上攀爬,不过片刻,就到了哑口处。
看准时机,杨先双手攀住垭口,纵身一跃跳上墙头,两个正在闲谈的士兵被突然跳出的黑影吓了一跳,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道流光已然自杨先手中飞出,没入二人咽喉之中,把二人那还没出口的叫声堵了回去。
解下身上挎着的麻绳,杨先直接将一头绑在垛口之上,另一头直接扔到城下。
旋即抽出腰间短刀,躬着身子悄然朝着前方摸了过去。
等馀下七人陆续登上城墙,杨先已经把左近的西夏士卒都给解决了,七人纷纷拔出腰间短刀,迅速跟上杨先。
一行八人宛若黑暗中出没的幽灵,借着黑暗藏身,悄无声息的朝着东边土堡上的西夏守军摸了过去,悄然自身后靠近,迅速捂住其口鼻,用利刃划开他们的脖子。
西夏和大周停战已有十年之久,开远堡虽然是西夏和大周的边境堡寨,可防御早已稀松,城楼上巡逻的士卒也并不多,八人很快就将城楼清空,悄然摸到城下,如法炮制将城门左右的守军杀死,将堡寨大门打开。
一道焰火也自开远堡上空冲天而起,轰然炸响。
开远堡内的西夏守军看着天空突然炸响的焰火,都愣了一下,旋即他们就意识到了不对。
“是东门方向!”
“快!”
“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守将神色骤变,想到一种可能,急忙吩咐手下人前往查探。
与此同时,开远堡数里外的土坡后,一直盯着开远堡的铁头眼睛瞬间就亮了,当即翻身上马:“是提辖的信号,快,上马,随我冲锋!”
铁头一手持缰,一手提枪,双腿猛夹马腹,胯下马儿吃痛,当即飞纵而出。
馀下轻骑纷纷紧随其后,朝着开远堡的方向飞驰而去。
堡寨大门内,长街之上,杨先双手各拿着一把朴刀,看着举着火把冲来的西夏守军,嘴角咧起一丝笑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逐渐加速,提着双刀直接朝着西夏士卒冲了过去。
“挡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