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徐凯从打水间回来,便有些神色不宁。
几次在伍六一的位置附近徘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伍六一看不过去,问道:“老徐,你是不是想吃我的火烧了?”
徐凯咬咬牙,一开口,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六一,你要注意安全啊!嘴上千万得有个把门的!”
“不是,这么抽象么?”
“和你的那篇《锅碗瓢盆交响曲》有关我在走廊,听到”
话还没说完,李宏方出现在了编辑部门口,脸上带着坏笑:
“伍六一,有人找,来会议室一趟。”
伍六一纳闷,当即跟了上去,看看李宏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走之前,伍六一想了想,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
没走几步,就来到平日编辑们开选题会的会议室。
伍六一打眼一瞧,两个人一胖一瘦,板板正正坐着。
其中,胖的那个得有二百斤,宽松的中山装都遮掩不住他的将军肚,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
瘦的那个目光肆无忌惮地从头到脚扫过,让人很不舒服。
“人带到了,你们忙。”李宏方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反手柄门带上。
伍六一见对面不说话,显然不是抱着善意而来,索性不再端着,大咧咧地坐在对面,直勾勾瞅着对面两人。
僵持片刻,反倒是对面两人先沉不住气。
“咳咳!”
瘦一点先清了清嗓子,“我是餐饮公司的范小云,你是伍六一吧,我今天来是就你创作的《锅碗瓢盆交响曲》抹黑国营饭店一事,进行约谈,希望你积极配合。”
伍六一瞬间就明白对方的来意,他曾想过写这篇稿子会遭遇阻力,没想到牛鬼蛇神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我想问问,你们是以什么身份来约谈我?”伍六一问。
“这位是燕京商委会的刘科长。”范小云侧身指了指身旁的胖子。
“商委会?商委会有这个权力约谈我这个小员工么?”伍六一很疑惑。
“啪!”
范小云忽然猛拍桌子,怒目圆睁,大声吼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你犯的事情很严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知道么!”
伍六一毫无形象地用小拇指抠了抠耳洞:
“坦白从宽都来了,您告诉我,我是犯了哪条法律?你们又有什么执法权力?”
原本范小云见伍六一年轻,想以雷霆之势给他个下马威,这招对下属单位的年轻人屡试不爽,可眼前这年轻人压根不上钩,让他不免有些尴尬。
好在刘坚强适时打了圆场:“小同志,你不要有抵触情绪,刚才范经理描述的可能不够准确,不是约谈,是过来和你沟通。”
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行吧,说说来意。”伍六一也懒得和他们兜圈子。
刘坚强点点头:“你是否在《燕京文艺》第十期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锅碗瓢盆交响曲》的文章?”
“没错。”
“在文章里是否描写一家国营饭店?”
“没错。”
“那你是否藐视国有企业、否定g有制经济?”
好家伙,燕国地图这么长么?伍六一不禁腹诽。
“您是从哪里看到我有这个想法的?”
刘坚强从公文包里掏出两沓稿子,边递给伍六一,边说道:
“你只要认个错,写一篇检查,向社会传达下你错误的倾向,我们会联系相关媒体,向公众展示你勇于承认错误的决心,公众也一定会原谅你的。”
伍六一接过一看,是他的作品,红上面蓝两色钢笔的标注密密麻麻。
大多集中在,某些领导目光短浅,阻碍主人公改革和饭店职工懒惰散漫上。
伍六一细看标题,其中涉及了不少敏感内容,让他不禁捏了把冷汗,
他心里直骂,这刘坚强真是一肚子坏水。
虽然伍六一知道,未来的风气会愈加天朗气清,时间也会证明《锅碗瓢盆交响曲》的正确的。
但不代表,他现在可以z死。
历史有它的惯性。
他要是他写下检查,不就是授人以柄!?
傻子才写!
刘坚强见伍六一没说话,挤出了一抹微笑:
“小同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可以把自己的错误写下来!”
“我能有什么错?”伍六一神色怪异:
“我先声明啊,您写的标注我并不认同,但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
您有这份理解,说明您本身就这么想的,我无话可说。”
“你!”
刘坚强指着伍六一的鼻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得,白脸也装不下去了。
伍六一早看出这两位外强中干的本质,商委会权力再大也管不到他平头老百姓身上。
他是晚报的临时工,唯一的社会关系还挂在街道。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好半晌,刘坚强平复下激动的心情,语气软了下来。
“伍六一小同志,我知道你可能在国营饭店用餐时,受了委屈,可这也只是个别现象,可你写的东西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恶劣影响。”
“您是说国营饭店出现的问题是个别现象?”伍六一反问道。
“对啊。”
79名受访者表示近半年在国营饭店消费时“遭遇过服务员冷遇,包括无视招呼、态度不耐烦”。
63人反映经历过“点单后被告知菜品售罄,且无替代推荐”,超半数人指出“这种情况集中在饭点高峰,感觉后厨备料毫无规划”。
31人确认“结帐时发现多算钱,经核对后才更正”人表示“多算金额不大,但对方认错态度敷衍,只说‘太忙了难免的”。
说完,伍六一把稿子往桌上一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笑呵呵看着刘坚强。
“您现在还觉得,这是个别现象么?”
刘坚强面沉如水,也不再狡辩,直接问道:
“你这是不打算认错喽?”
“何错之有啊?”伍六一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