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忍一下,需要清创缝合。”她的声音冷静而专业。
她利落地给贺兰注射了局部麻醉,然后用娴熟到极致的手法,进行清创、止血、缝合、包扎。整个过程快、准、稳,在昏暗的楼梯间里,仿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外科手术。
金鑫在一旁紧紧握着贺兰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声安抚:“妈,没事的,李兰姐技术很好。”
伤口处理完毕,李兰用绷带将贺兰的手妥善包扎好,轻声交代:“伤口很深,但没伤到主要肌腱,万幸。按时换药,口服抗生素,两周内这只手绝对不能用力,也不能沾水。会留疤。”
“会留疤”三个字让贺兰浑身一颤。这意味着,这件事根本瞒不住金彦。
金鑫先把李兰送走。
上去的路上,金鑫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看着贺兰惊恐的眼神,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妈,这件事瞒不住爸爸。手上有这么明显的伤疤,他一定会追问到底。到那时,情况会更糟。”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冷静地分析:
“现在最好的选择,是主动告诉大哥。”
贺兰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因为惊慌而失了分寸:“不,鑫鑫,别告诉你大哥!他一定会告诉你爸爸的!”
金鑫停下拨号的动作,看向贺兰,目光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妈,从小到大,我有事就找大哥。大哥告不告诉爸爸,不是我能管的,那是大哥的判断。大哥可以解决我所有问题。”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象一块巨石砸在贺兰心上。
她不再看贺兰惨白的脸色,直接拨通了金琛的电话。
电话接通,金鑫的语气变得简洁而郑重:
“哥,是我。妈妈在我这儿,手受了点伤,我刚让李兰姐处理好了。但事情有点复杂,需要你过来一趟,我把地址发给你了。”
挂了电话,金鑫面对惊讶的贺兰说:“妈,大哥马上到。他会处理好的。”
贺兰:“你……没有告诉琛琛。”
金鑫:“金蓓蓓是傻逼?她在发什么疯?”
她真不想管金蓓蓓,如果她不是爸爸的亲闺女,金鑫头也不回就走。
她这辈子,最渴望的,就是拥有和爸爸、哥哥们一样纯粹的金家血脉。
金琛来得很快。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间门口时,原本昏暗压抑的空间仿佛又低沉了几分。
他没有多问,先是上前仔细查看了贺兰被包扎好的伤口,动作专业而冷静。
“李兰处理的?”他问金鑫。
“恩。”金鑫点头。
当听到金鑫转述李兰“会留疤”的判断时,金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依赖般望着他的贺兰,又看了一眼旁边明显不想多管的妹妹,心里立刻有了决断。
他二话不说,扶起贺兰:“妈,这里不方便,我先送您去个地方休息。”
贺兰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手上载来的疼痛让她吸了口冷气,但更让她心惊胆战的是即将面对金彦的后果。
她紧紧抓住金琛的手臂,象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哀切的乞求:
“琛琛……妈妈求你,别……别告诉你爸爸,我这手……是在蓓蓓那里弄的。你就说,是我不小心在外面划伤的,好不好?”
金琛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楼道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睛显得更加晦暗难明。
半晌,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发出一声轻嗤。
“呵。”
“真是个好妈妈……”
他微微俯身,逼近贺兰,目光锐利如刀,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反问:
“为了那个让你流血、让你留疤的金蓓蓓,在这里低声下气地求我撒谎?真、是、令、人、感、动、伟、大、的、母、爱。”
“母爱”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荒谬和鄙夷。
“妈,您是不是忘了,爸爸最恨的是什么?”
“他最恨的,就是有人伤了你,更恨人撒谎。 您现在让我帮您撒谎,您是在救金蓓蓓,就这么毫不尤豫地把我和鑫鑫往爸爸的枪口上推?!”
这句话象一记重锤,砸得贺兰跟跄后退,脸上血色尽失。
“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为你们母女之间的问题买单?”
“您生的她,您欠她的,那是您的事。我和鑫鑫不欠您这样一个能把亲生儿女当盾牌用的母亲。”
他不再看她,转身按下电梯按钮,背影决绝:
“要我帮您,可以,只要您拿我们剩下的母子之情、母女之情来换,我和鑫鑫把这件事扛下了。”
贺兰摇摇头,不再说话。
贺兰以为他会送她回家,或者去一个隐秘的住所,心里甚至还存着一丝他能帮忙隐瞒的侥幸。
然而,金琛的车却径直开到了金氏集团旗下最顶级的酒店。
他直接要了顶楼的总统套房,将贺兰安置进去,手续办得飞快。
“妈,您先在这里休息,需要什么直接打电话给客房服务。”金琛的语气依旧得体,却带着一种明显的、急于划清界限的疏离。
说完,他甚至没有多做停留,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几乎是立刻转身,就要带着金鑫离开这个“麻烦”中心。
开玩笑,他才不担这个责任呢!
涉及到父母之间,尤其是这种明显会激怒父亲的事情,他比谁都精明,绝不轻易沾手。
快点把小傻子一起带走。
把母亲安置在绝对安全、父亲轻易能查到的地方,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的“帮忙”,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报备——人在这里,出了事与我无直接关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金琛和金鑫刚走出套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时,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金彦从里面迈步而出,身后跟着两名保镖
他似乎是刚结束一场应酬,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和一丝疲惫,但当他的目光落在走廊上明显神色一僵的儿子和女儿身上时,那点疲惫瞬间被锐利所取代。
他的视线越过他们,看向那扇虚掩着的总统套房的门,再落回金琛和金鑫身上,眼神深沉难辨。
“这么晚了,”金彦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走廊的空气都凝固了,“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
金琛和金鑫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同时一沉。
运气真差。
这下想跑也跑不掉了。
垂头丧气跟着他进去,跑不了,有保镖在。
金彦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贺兰缠绕着白色绷带的手上,以及袖口那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刺目的血迹上。
他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骇人。
甚至没有看贺兰一眼,他径直走到主位的沙发坐下,双腿交叠,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只一下,却象重锤砸在金琛和金鑫的心上。
“说。”一个字,冰冷,不带丝毫情绪,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金琛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把小傻子挡在身后:“爸。妈妈的手不小心被玻璃划伤了,我和鑫鑫刚遇到,正好李兰也在,就帮忙紧急处理了一下。伤口有些深,需要静养,所以先安排妈妈在这里休息。”
他言简意赅,避重就轻,将“遇到”和“处理”作为内核,绝口不提金蓓蓓和冲突。
金彦没说话,目光转向金鑫。
金鑫心里骂了金蓓蓓一万遍,脸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后怕:“爸爸,妈妈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幸好李兰姐技术好,说没伤到筋骨,就是……就是可能会留点疤。”她适时地流露出一点女儿家的娇气和对母亲的心疼,将“留疤”这个关键信息以最自然的方式抛了出来。
“玻璃?”金彦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他缓缓转头,第一次将目光正式落在贺兰身上,“什么玻璃,能把你伤到需要李兰来缝合,还会留疤?”
他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刮过贺兰惨白的脸:“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和谁在一起?”
贺兰被他看得浑身发抖,嘴唇嗫嚅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
金彦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渗人的寒意。他不再看贺兰,而是重新看向金琛和金鑫。
“你们俩,很闲?”
“一个,放下集团季度会议跑来酒店给人当私人医生?”
“一个,不在族里处理事务,跑来给人当司机?”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算得上平淡,但每一个字都象鞭子抽在金琛和金鑫的神经上。这是比直接怒斥更可怕的质问,意味着他对他们“多管闲事”的行为极其不满。
“爸,”金琛垂下眼,“是我的疏忽。”
金鑫也赶紧低头:“爸爸,我错了。”
金彦站起身,走到贺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没有碰她受伤的手,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她染血的袖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不知道是在说伤口处理得很好,还是别的什么。
他收回手,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我。调两个人过来,顶楼套房。另外,联系瑞士那边,准备好祛疤的医疗团队和方案。”
挂了电话,他看向惊魂未定的贺兰,眼神深邃如同寒潭:
“在你手上的疤去掉之前,就在这里好好‘静养’。哪里都不要去了。”
这话是对贺兰的软禁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