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厂长被带走之后，第一机械厂厂长的位置就一直空着。

眼下不少国营厂都处于亏损的状态，特别是第一机械厂。

厂里库房堆积了一大堆卖不出去的零件，原材料采购、工人工资这些需要钱的地方，都是靠的跟国家借款。

因此，第一机械厂现在的情况就是。

对外欠了一大屁股债，对内账目亏空、机床老化、工人生产积极性低。

工业部的人对这个烂摊子十分头疼。

要知道，像那种小厂，连年效益不好，想办法关停就行了。

但第一机械厂不行啊。

第一机械厂好歹也是当年京市的龙头厂，同时也是京市最大的厂子，里面的工人数不胜数。

这事但凡要是处理不好，不仅容易造成恐慌，被那些工人们一口一个唾沫淹死。

就说真把厂子关停，让那些人下岗。

京市那么多人一下子没了工作，那些家庭怎么生活，社会还怎运转？

因此，第一机械厂就像块烧红的烙铁。

谁都不敢接手，就怕稍不留神就把自己搭进去。

就算有人主动请命，想要担任厂长一职，也不是真心想要救厂子。

有的是想借第一机械厂厂长的名头当跳板，混职级。

有的是想图名声，喊着“盘活老厂”的口号接手机械厂，得个“有担当”的名头。

至于第一机械厂能不能重新正常运转起来？

这压根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工业部的人接连开了好几天的会，烟灰缸被秘书端出去倒了好几次后。

他们终于拍板决定——那就改革！

既然现在国营厂普遍都有生产效率低，经营困难的问题。

而京市大大小小的私营厂又跟雨后春笋一样，一茬又一茬的冒出来。

那就改革，进行公私合营，往国营厂注入新鲜血液。

借用私营厂那股敢闯敢拼的劲儿，带动国营厂发展。

而这个公私合营的改革，就在第一机械厂身上试点。

总之第一机械厂已经成这样了，倒不如拼死一搏！

这个消息一出，叶修远每天都得夹着文件包往工业部跑一趟。

整个京市都在传。

别看叶修远自己的零件厂开得风生水起，又拿下了汽车制造厂的单子。

实际上，他还是忘不了第一机械厂。

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想回第一机械厂当厂长！

这个消息传到白老爷子耳朵里的时候，白老爷子的表情很复杂。

他不觉得叶修远这样做，是因为想回第一机械厂，在以前的老工友们面前扬眉吐气。

叶修远想要的远比这个多得多，自己以前确实太低估他了

白老爷子托人找了个由头，把叶修远给约到了一家茶馆。

叶修远推门进来，看到桌前的白老爷子后。

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惊讶，还恭恭敬敬的给他打了个招呼。

仿佛他早就料到，自己会主动找上他一样。

叶修远：“外公。”

白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胡乱的“嗯”了一声：“坐吧。”

“你怎么知道算了。”老爷子话说到一半，摆摆手。

他开门见山：“我今天叫你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多重要的事，就是想跟你提一嘴。”

“你看我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万一哪天撒手没了，名下这么多产业总不好便宜外人。”

“你们这些年轻人虽然不懂事，老是惹我生气。但我毕竟是当外公的，总不能跟你们一群小孩子计较。”

“这样，你回去劝劝你媳妇，让她给我道个歉，以前那些事就算了，我还把她当我唯一的外孙女！”

白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正经危坐，面容严肃。

实际上余光一直在偷摸打量叶修远。

其实在叶修远拿下汽车制造厂订单，证明他完全有能力给自己外孙女好生活的那一刻，白老爷子就后悔了。

外孙女的性子跟她妈一样的倔。

白老爷子不指望外孙女能跟自己服软，更不指望自家老婆子能帮自己在外孙女面前说好话。

毕竟真要算起来，家里那个老婆子才是对他最狠的。

一把年纪了，说不要他就不要他，连夜背着行李就走了！

倒是叶修远的态度，给了白老爷子希望。

老爷子满心期待，叶修远能够点头答应。

谁知道叶修远面上笑盈盈的，一口一个“外公”，叫得客客气气。

结果自己话还没说完呢。

叶修远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为什么？”老爷子再也端不住他那外公的架子，幽怨的看向叶修远。

叶修远淡声道：“我不敢。”

“什么？”白老爷子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修远：“上次和外公打赌，语嫣知道后连着一个多星期都没有理我。我怕再做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她又会不理我。”

白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杯里的茶水都溢了出来：“你怕她干什么，你就不能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

叶修远闻言，朝白老爷子瞥了一眼，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行你上啊！

白老爷子张了张嘴，讪讪的坐回到椅子上。

他想了一下，觉得叶修远不肯答应自己，无非是自己给出的条件不够让他心动。

白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脸上的表情归于平静，心平气和道：“叶修远，听说你最近老往工业部跑，想当第一机械厂的厂长啊？”

“我之前以为，拿下汽车制造厂的单子就已经是你的极限。没看出来，你还挺有野心。”

叶修远嘴角勾了一下，脸上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说过，不用外公叮嘱，我也想给语嫣最好的生活。”

白老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放下茶杯，手指轻叩桌面，缓缓道：“你的想法不错，我在工业部倒是认识几个朋友，可以帮你提一提”

白老爷子话只说了一半。

他在等叶修远主动向自己求助。

然后自己再告诉他：帮忙可以，但他必须替自己在外孙女面前说好话，让他们和好。

叶修远听到这话，缓缓抬起头。

白老爷子咽了下口水，眼里带着期待。

叶修远摇头：“外公，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