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官人去了润州?”淑兰不敢置信的看着长梧,神色一变,急忙问道:“难不成是叛军过江了?”
“叛军确实是过江了,当时叛军正在攻打润州,姐夫还亲自带兵驰援润州,眼下润州之围已解,姐夫已经带兵回了金陵。”
“回金陵了,那就好,那就好!”淑兰轻抚胸口,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怀孕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以前杨先在西北时,淑兰虽然担心,但也不象现在这样一惊一乍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官人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如今叛军已然退回江北,朝廷的平叛大军也早已到了淮南,想来如今叛军已然无暇南下,姐夫不日应该就要回来了。”长梧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淑兰松了口气,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容。
自打怀了二胎之后,淑兰的情绪起伏也大了许多。
随着润州之围解开,叛军退回扬州,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个年关总算是能安心度过了。
可话虽如此,可今年这个年关,却还不知有多少人高兴不起来。
远在东京的嘉佑帝和朝中诸公如是,叛军的头领亦如是。
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了,朝廷的召令始终没来,看来是不打算让自己掺和进这场平叛之中,杨先想要将九牛二虎、金刚不坏的天赋炼化至100的程度,得想点别的法子了。
没有朝廷的调令,嘉佑帝的旨意,杨先协助抵御叛军倒是没什么,可要是想北上平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朝廷对于武将的约束向来严厉,这是自大周开国之后便传下的旧例,纵使是勋贵也不例外。
如今叛军虽然退了,但只是暂时的,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打过来,整个江宁府和润州以及左近的州府官员士绅们始终不敢放松警剔,不停地加固城防,收拢人手,准备守城的器械物资,甚至许多大户都开始屯粮,致使整个江南的粮价都有攀升的趋势。
在这种封建社会里,粮价的高低代表着社会的稳定。
粮价若是低时,寻常黔首百姓吃的起粮,自然天下太平,可若是粮价一路高涨,让寻常黔首百姓吃不起,甚至于开始饿死人的时候,就代表天下要乱了。
老子连饭吃不上了,眼瞅着就要饿死,不造反等尸体凉透了喂野狗吗?
……
……
“哥哥!”
趁着杨先回到宥阳的空档,侯四找了上来。
原本与杨三号称杨先手下左膀右臂的侯四,因为没有跟杨先一道去西北,而是留在了宥阳,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三和陈武跟着杨先封候拜将,他却始终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
不甘心是肯定的,如今侯四心里一直憋着股劲儿呢,就等一个机会。
“侯四,我能信任你吗?”杨先看着侯四,一字一句的问道。
“哥哥,我侯四能够活到今天,全凭哥哥照顾,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哥哥一句话的事情。”
“这件很危险。”
“再危险,能有哥哥在战场上和敌人厮杀危险?”
其实侯四心里很清楚,他胆子小,不是上战场的料,是以杨先才让他留在宥阳,跟着盛维和长松学着做生意,看顾众兄弟的家业。
杨先问道:“知道什么是秘密武器吗?”
侯四摇头。
“所谓秘密武器,就是在关键时候,用来改变局势,用来翻盘的。”
杨先说着话音一顿,看向侯四:“你侯四就是我的秘密武器!”
“哥哥想让我做什么?”
“知道兖王吗?”
“知道!”
兖王和邕王乃是如今储位最热门的人选,没有之一,侯四这几年一直跟着长松和盛维学着经商,走南闯北,自然听说过兖王。
“难不成哥哥觉得官家会选兖王当储君?”侯四疑惑的问道。
杨先却摇头道:“兖王虽然父子尽皆强干,可官家不论如何都不会选他。”
侯四眼睛一亮:“是因为兖王子嗣不丰?”
不过瞬间就想到了原由,杨先看着侯四的目光也不禁有了几分变化,心中的想法也更加坚定。
“不错,官家如今身体尚且硬朗,邕王虽然平庸,但子嗣众多,在官家看来,就算是有哪个出了意外,也不用担心后继无人。”
“兖王强干,若是错失储位,必定不会甘心。”
富贵险中求!连杨三那小子都能封伯,自己又有何惧!
翌日一大清早,侯四便带着人顺着长江而上,走荆湖,经襄阳、南阳,再转向中原,路途虽然更远,但却绕开了被叛军占据的淮南。
于此同时,汴京城中,随着神机军渐渐取得优势,接连收复数州之地,朝中关于立储的议论也愈发激烈,大相公韩章甚至领着朝中一众要员和文官清流堵在垂拱殿外。
“陛下,如今反贼四起,淮南陷落,吐蕃、契丹蠢蠢欲动,皆因储君之位空悬,朝中人心动荡,还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定朝纲,以安人心。”
“还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定朝纲,以安人心。”
“还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定朝纲,以安人心。”
垂拱殿外,以韩章为首的一众朝中要员,三司、六部、五寺的主官、御史台、谏院的言官清流们,纷纷跪在地上,齐声高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垂拱殿的殿门被打开,一身白色龙袍的嘉佑帝自殿内走出,目光扫过殿外跪着的群臣,沉声说道:“传朕旨意,今年岁祭,让邕王入宫替朕祭祀承天。”
此话一出,群臣脸上尽皆露出喜色。
“陛下圣明!”
不论是邕王还是兖王,其实对于群臣而言并无区别,只要有人继承储位即可。
随着嘉佑帝的圣旨下达,整个汴京都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暴,兖王父子二人尽皆精明强干,是宗室诸子之中有可能被选为储君人选呼声最高之人,连邕王都有所不及,是以朝中便有许多朝臣提前投向兖王,为其党羽。
如今嘉佑帝虽然没有下旨直接册立邕王为储君,可嘉佑帝让邕王代替他祭祀承天,等同于是向天下人宣布储君的人选已经定了邕王,只等祭祀承天之后再过明旨,就能正式确定其储君之位。
兖王府,前院,书房。
“父王,官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兖王世子看着正襟危坐的兖王问道。
“事已至此,咱们还有回头的馀地吗?”
兖王世子眸中闪铄着寒光,捏拳咬着牙道:“不错,事已至此,不成功,便成仁。”
“明日让你母妃入宫一趟。”兖王沉声说道。
“这个节骨眼让母妃入宫?”兖王世子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是让你母妃去皇后那儿。”兖王解释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让你母妃去皇后那儿诉诉苦,探探皇后的口风。”
“如此也好。”兖王世子思索片刻后点头道。
时间一日日过去,邕王也入宫代替嘉佑帝祭祀承天,之后没多久没多久,邕王府的嘉成县主和齐国公府的小公爷齐衡结亲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东京。
一时之间,齐国公的门庭也再度热闹起来,人人争相登门道贺,说齐国公和平宁郡主找了个好亲家,好儿媳,小公爷齐衡选了个好妻子。
整个东京城都笼罩在欢庆之中,这些个达官贵人们好似全然忘了淮南之地,还有反贼肆掠,攻占州府,与朝廷大军厮杀,东京城一如往日般繁华喧嚣,夜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可兖王府内却一片肃穆,与热闹喧嚣的东京汴梁有些格格不入。
“王爷,世子,邱长史求见。”
“快请!”
邱长史是兖王世子的讲经师傅,也是兖王府的长史,其弟邱敬和盛纮乃是同年,很多事情兖王父子二人不好出面,都是这兄弟俩帮着做。
不过片刻,邱长史就走了进来,和二人行过礼后,便直接开门见山:“王爷,世子,属下近来结识一人,乃是定西侯的同乡,自西北而来,还带了厚礼,王爷和世子可要见一见那人?”
“定西侯的同乡?从西北来的?”兖王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不由得不让他们多想。
交流过眼神后,兖王世子道:“邱长史,不知那人现在何处?”
“就在外间等侯!”
“请他进来!”
又片刻之后,一身锦衣,做员外打扮的侯四步入屋内:“草民侯世,给王爷请安,给世子请安。”
“你是定西侯的同乡?”
“草民乃是宥阳人士,自幼便与定西侯相识,那时定西侯还只是宥阳县中一寻常屠户,草民与其兄弟相称,定西侯远赴西北从军之时,更是将家业悉数托付给草民打理。”
“本王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草民的话自然不好辨别真假,不过草民带来的礼物,却货真价实。”
“礼物?什么礼物?”
“王爷可知,西军为何能在短短数年之内,接连挫败西夏大军,一路攻城拔寨,将西夏复灭?”
“自然是凭借火炮之利。”兖王想都没想就直接答道。
“不错!”侯四道:“草民的话可以作假,草民的身份来历也可以作假,但小人带来的火炮做不了假。”
“火炮?”兖王将目光看向邱长史,邱长史冲其点了点头,兖王见状忍不住瞳孔骤然收缩,看向侯四的目光已然发生了变化。
“此番草民是带着诚意来的。”侯四道:“红衣大炮十门,虎蹲炮二十门,炮弹上千,还有轰天雷千颗,皆已送至祥符县外一处隐蔽所在,这诚意王爷和世子可满意?”
“这是定西侯的意思?”兖王世子看着侯四问道。
侯四笑着道:“只要这批火器到手,谁的意思还重要吗?”
“哈哈哈哈哈!”
“不重要!”
“不重要!”兖王父子二人尽皆哈哈大笑起来。
时间一日日过去,神机军在承平伯朱涛的带领之下,和地方厢军配合,接连挫败叛军,将淮南半数州县悉数从叛军手中夺回,可叛军一面和朝廷大军交战,一面却朝着西南方向扩张,虽然在淮南节节败退,可叛军的地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而且随着一次次和神机军以及厢军交锋,原本不过乌合之众的叛军虽然不断战败,可也在战败不断成长,整体素质和战力不断提升。
在神机军和厢军配合的攻势之下,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
神机军的火炮虽然厉害,可缺点也很显著,移动不便,而且受天气影响十分严重。
随着年关过去,寒冬退去,天气转暖,春季来临,雨水也多了起来,神机军的劣势就慢慢展现出来了,朝廷大军的攻势也慢了下来。
叛军眼瞅着朝廷大军的攻势慢了下来,却并没有着急北上和朝廷大军较量,而是不断朝着荆湖路扩张,同时大批的流寇溃兵渡过长江,朝着江南席卷而去。
叛军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再度攻击那些防御严密的州县城池,而是专挑没有坚城守护的村镇,劫掠富户,席卷百姓,不过短短数月之间,大半个江南都跟着乱了起来。
宥阳县城,盛家大宅之内,杨先正在院中教儿子元哥儿习武,这小子天生一副横炼的筋骨,远胜同龄之人,才六岁的娃娃,就能将百斤重的石锁举过头顶,如此天赋,杨先自然不会让其浪费,打从到汴京开始,就一直在教这小子练习拳脚桩功,拉伸筋骨,养练气力。
“姐夫!”
“姐夫!”
元哥儿正练着,长梧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不好了!叛军拿下太湖了。”
“拿下就拿下呗,有什么好慌张的。”杨先语气淡定,目光仍旧在元哥儿身上。
“姐夫,太湖可是有水师的,叛军拿下了太湖,就等同于得了太湖水师的战船,自太湖入长江,东可进金陵,西可入江州。”
“那又如何?”杨先道:“难不成你还想孤身一人杀去太湖,把叛军的水师灭了?”
“不然呢?”杨先看着长梧。
长梧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无奈化作一声叹息,一脸颓丧的坐到杨先身侧,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直接一饮而尽:“你说官家和朝中那些相公们到底怎么想的,他们分明知道咱们就在宥阳,他们只要一纸诏书,姐夫你就能领兵北上,痛击叛军,和杨三、陈武他们形成南北呼应之势,定能将叛军一举歼灭。”
“朝中诸公不想看到一个脱离他们掌控的定西侯,而官家要的是安稳,是平衡,我若是当真率军北上扫平叛逆,官家该如何封赏?若是往后再北击辽国,收复燕云,官家又该如何封赏?”
“这些不是现在的咱们能够管得了的。”杨先道:“那是官家和朝中诸公要考虑的事情。”
“哎!”
“原本以为当了官,得了爵位,就能一展所长,报效朝廷,没想到咱们打了胜仗,立了功,反而要被防备,被猜忌。”
“这官做的可真憋屈。”
“如今咱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先伸手拍了拍长梧的肩膀道:“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姐夫这话是什么意思?”长梧疑惑的看向杨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