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先等人看来,朝廷虽然找了借口,可其用意早已昭然若揭。
纵使杨先这个神机军的都指挥使不在,可还有方勇这个副都指挥使在呢,再不济也还有陈武,这二人皆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
二人随杨先在西北征战数年,见证了神机营从无到有一点点创建起来的全过程,对神机营的了解不比杨先差,对于神机军火炮的运用以及和其他兵种的配合尽皆了然于胸,让他们二人领军指挥,才能将神机军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可朝廷是怎么做的,找了个承平伯过来,让其暂领神机军都指挥使之职,统帅大军,负责平叛事宜,而不论是方勇还是陈武,都只能听起号令。
这就象是在一群懂行的人上头,空降了一个队行业并不了解的上司下来,要是这人有真材实料,实力能够压服所有人也就罢了,可若是不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若是在众人受封之前,这朱涛凭着承平伯的身份,众人或许不会多说什么,可如今杨先被封为侯爵,方勇、陈武、杨三等人也都因军功得封伯爵,可那承平伯朱涛,不过是凭借祖上馀荫,继承的承平伯爵位,虽然也戍过边,领过兵,可真要论起实战的经验,可能还不如方勇、陈武几人。这叫方勇几人如何能够服气。
可朝廷却偏偏让他暂领神机军都指挥使之职,封其为淮南招讨使,令其率军平定此番淮南之乱,莫说是方勇、陈武和杨三了,就连神机军的将士们对此心里也十分不忿。
是以神机军自打进入淮南之后,表现的并不如在西北时那般积极,也正因为如此,才给了叛军不断发展壮大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叛军虽然在淮北节节败退,损兵折将,可他们的实力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越打越强,原本的乌合之众,也渐渐有了几分壮阔铁血之味。
而且叛军地盘扩张的速度,甚至超过了丢失的速度,不过一个冬天,就将整个淮西彻底吃下,还越过淮西,把势力扩展到了荆湖。
荆湖乃是除却江南之外又一个鱼米之乡,尤其是洞庭湖,更是天下闻名的粮仓。
江南有长江天险据守,而且在见识过朝廷大军的火炮之后,叛军意识到,地势同样开阔平坦的江南,绝非他们的最佳选择,而荆湖和两淮之间交错纵横的庞大山脉群,则是他们抵挡朝廷那诡异武器的天然堡垒,加之还有洞庭湖这个鱼米之乡,是以叛军早早就定下了西进的策略。
而且随着天气转暖,雨水渐多,天气也从干燥变为湿润,神机军的诸般火药、火器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没了神机军火力的压制,地方上的厢军在朱涛的指挥之下,也只勉强和叛军打了个有来有回,原本顺遂的攻势也渐渐变的迟缓起来,甚至于好几次都让叛军占了上风,好几座刚刚攻下的城池,又被叛军给夺了回去,一时之间,叛军方面士气大涨,双方陷入紧张的对峙之中。
与此同时,东京,汴梁。
随着时间推移,邕王祭祀承天结束,嘉佑帝也正式下定了决心,册立邕王为嗣,命礼部、尚书台、翰林院尽力编篡典籍,之后要正式举行大天,祭祀上苍,昭告天下,册立邕王为嗣。
这日,盛纮和长柏父子二人一如往常奉诏入宫,在一空置多年的偏殿之中,和一干同僚誊抄典籍,眼瞅着将近中午,忽的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
“不好了,皇城各门都关了起来,好多禁军提着刀冲进来见人就杀。”
“什么?”
小太监的话,直接让偏殿内的一众文官们都吃了一大惊,纷纷大惊失色,长柏算是比较沉着的,信步上前,捉着小太监问起了缘由,小太监这才在长柏的引导之下,磕磕绊绊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是小太监发现宫门诡异的关了起来,而且还落了锁,这才留了个心眼,躲在旁边悄悄观察起来,没一会儿就见一群全副武装的禁军提着刀一路朝着深宫大内杀去,因着此地位置偏远,而且年久失修有些破败,那些军汉一时之间才没杀过来。
听到小太监的话,殿内一众官员,立时便议论起来,恐慌的情绪也渐渐在众人之间蔓延开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也渐渐听到了那由远而近的砍杀声,求饶声。
“柏儿!”
“怎么办?”
“眼下咱们该怎么办啊!”盛纮抓着儿子长柏的手,彻底慌了神,脸上满是担忧。
“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相较于盛纮的慌张,长柏这个当儿子的,反而冷静许多。
“诸位大人且藏好了,只希望叛军不会找过来!”
长柏心里清楚,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如今也只能这么安慰众人。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披甲执锐的禁军将士,已然将皇宫各殿都团团围了起来。
荣妃的寝殿之中,随着荣妃忽然翻脸,随着一众持刀禁军的出现,被荣妃诳来的一众女眷也彻底慌了神。
兖王在率众亲自将邕王一家男丁悉数斩杀之后,才带着禁军直奔嘉佑帝的寝宫而去。
“还请陛下写下诏书,将皇位禅让于本王。”
嘉佑帝和曹皇后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之下,退到了内书房,不少禁军和硬气的内侍拼死抵抗,可在早有准备的兖王手下,却不过是几具尸体而已。
“逆贼!”伸手指着面前一身蟒袍的兖王,嘉佑帝气的吹胡子瞪眼,连声音都颤斗起来:“你妄想。”
“如今整个汴京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陛下难道还想负隅顽抗不成?”对于嘉佑帝,兖王心中终究是存了几分顾忌。
“朕不写又如何?”嘉佑帝却十分硬气:“你犯上作乱,纵使坐了皇位,天下有识之士,也定会兴兵讨伐于你。”
“哈哈哈哈哈!”
“为国而死,死得其所!”嘉佑帝却哈哈大笑起来,经过先前的慌乱之后,这位当朝皇帝也已经恢复了冷静,事已至此,慌乱已是无用,如今兖王为刀俎,他们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兖王愤而拔剑,信步上前,一剑将旁边一个内侍刺死,提着染血的宝剑指着嘉佑帝:“你写不写?”
“哼!”
回答他的,是嘉佑帝的一声冷哼。
噗嗤!
又是一剑,一个宫女被一剑穿胸,兖王一脚将那宫女踢开,宝剑也随之抽出,再度指向嘉佑帝:“你写不写。”
嘉佑帝索性揣着手闭上了眼睛,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见。
“很好!”
“很好!”
“来人!”
“给我砍了他们的脑袋!”
兖王话音刚落,一排内侍宫女被推到嘉佑帝和曹皇后身前,甲士们反扣着这些内侍女官们的双手,旁边的士兵双手持刀,重重挥下,一颗颗脑袋应声而落,鲜血喷溅。
“啊!”
曹皇后被吓得跳将起来,可那喷溅的鲜血还是染红了她的凤裙。
一颗颗滚落在地板之上,眼睛瞪得浑圆,一副死不暝目的模样,更是吓得四周的内侍女官们连连后退。
“再杀!”
“再杀!”
“再杀!”
一排排的内侍女官被压到二人身前被斩首,兖王的双眼已然有几分血红,嘉佑帝那雪白鎏金的龙袍也被鲜血染透。
“住手!”
嘉佑帝终是不忍,睁开眼睛,站起身双手撑着书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兖王:“有本事冲着朕来,莫要牵连无辜。
“无辜?”
“哈哈哈哈哈!”
“复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些内侍女官杀完了,就轮到你的妃子,妃子杀完了,还有你的那些公主,公主杀完了······”兖王的目光落到嘉佑帝身侧的曹皇后身上,那凌厉嗜血的目光,看的曹皇后心惊胆战,被吓得一个跟跄,后退数步,幸而被身后的女使扶住。
“先杀她!”兖王伸手一指,方才那扶住曹皇后的女使立时就被吓得花容失色,可兖王手下的军汉可不管这些,直接粗暴的上前把人拽了出来,在那女使不断地呼救声中,再度一刀将其枭首。
“你如此残暴,纵使杀了朕,朕也绝不会禅位于你。”
“好好好!”兖王看着硬气的嘉佑帝,气的身体都抖了起来:“来人,把这些内侍女官全杀了,一个不留。”
“王爷!”兖王身侧的一个中年将领出声制止。
“住口!”
兖王却抬手拦住了此人劝诫的话,扭头看着他道:“事已至此,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
“杀!”
伴随着兖王一声令下,周遭一众将士纷纷挥刀开始杀戮,不过片刻,整个御书房除了兖王和一众激怒你之外,活着的就只剩下嘉佑帝和曹皇后。
“你竟如此残忍。”嘉佑帝不敢置信的看着兖王,想起自己曾几何时,还曾想过要将其立为储君,就觉得一阵后怕。
“这都是你逼的。”兖王咬着牙道:“你以为邕王即位之后,他会放过我们父子吗?”
嘉佑帝被问的一愣。
只听兖王道:“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在死之前尽力一搏,若是成了,焉知本王不是下一个唐太宗。”
“逆贼!”
“逆贼!”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疾呼。
“王爷!”
“王爷!”
“人抓到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披甲胄,腰悬宝剑的年轻将领便冲入殿内,手里还捧着一包东西。
看见那包东西的一瞬间,嘉佑帝和曹皇后的脸色就都变了。
兖王接过包袱,打开一看,只见一块和嘉佑帝身上的龙袍材质颜色乃至于其上的纹绣都一模一样的布块映入眼帘,兖王拿起布块,察觉到内里还有东西,当即便将布块打开,待看清内里那物件之时,兖王的眼神立即变了,旋即便拿着那物件仰天大笑起来。
“虎符!”
一旁的中年将领看到兖王手中物件之时,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惊呼出声。
“荣指使,你拿着虎符,速去西郊大营安抚禁军,再调一队兵马入城。”
“来人,把陛下和皇后请去后殿!”
“逆贼!”
“你不会得逞的!”
“你不会得逞的!”
嘉佑帝的声音越来越远,兖王信步上前,来到书案后,取出一封空白的折子,摊开放在桌上,兖王世子也立即帮着研磨,只见兖王笔走龙蛇,不过片刻就写下一封诏书,加盖大印。
一场兵变,将整个皇城化作一片尸山血海,当京中其他官员察觉到不对之时,整个东京都已经落入兖王的掌控之中。
躲在偏殿之中的盛纮和长柏他们,也终究没有逃脱被发现的命运,被一群军士押到兖王跟前。
“方才邕王那逆贼伙同一众叛军,意欲逼迫陛下禅位,被本王识破,一干逆贼,皆已死在乱刀之下,可陛下却被逆贼谋害,病重昏迷。”
“诸位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自然都是明辨是非之辈······”
“逆贼,你以为我等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吗?”兖王话音未落,一个年轻的文官就跳了出来:“你兴兵谋反,犯上作乱,天下人人·····”
话音未落,扑哧一声,一把钢刀已然穿胸而过,锋利的刀尖自其胸前透出,那年轻文官接下来的话还没来记得说出口,可惜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长柏看着那人,神色微变,那人是和他同年的进士,名次比他还高些,如今和他一样在翰林院任职,可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就连盛纮也跪了下去,唯有长柏,仍旧挺身而立,一脸正色,任凭身侧的盛纮如何拉他,他都无动于衷。
所有人都跪了,只有长柏一人站着,长柏自然也落入了兖王父子二人的眼中。
“旁人都跪了,你为何不跪?”
“吾辈读书人,只跪天地君亲师,王爷既非君上,又不是微臣的亲长、恩师,微臣为何要跪?”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小儿年轻不懂事,还望王爷恕罪。”
盛纮急忙出来向兖王磕头求饶,想让兖王开恩,饶长柏一命。
看着磕头求饶,一脸徨恐的盛纮,又看了看一脸正色,挺拔如松的长柏,兖王来了兴致。
“哈哈哈!”
“不错不错,你叫什么?”兖王饶有兴致的看着长柏问道。
“宥阳盛氏长柏!”
“宥阳盛氏?”兖王眸光微凝,看向地上的盛纮:“你呢?”
“下官盛纮!”
“来人!”
兖王令刚下达,盛纮就险些吓得尿了出来,急忙磕头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把他父子二人都带下去,好生看管!”
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士当即架着父子二人离去。